賀文春
“拉斯洛問我,李白的那首詩叫什么來著,描寫一個男人依依不舍送別另一個男人。”余澤民詼諧的敘述,引得聽課的我們輕笑起來。余澤民是2025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獎作品《撒旦探戈》的譯者,他把凱爾泰斯·伊姆雷、拉斯洛等匈牙利著名作家約二十部作品翻譯成中文,并因此獲得了“匈牙利文化貢獻獎”,可以說是中匈文學(xué)交流的重要橋梁。2025年10月21日,余澤民應(yīng)邀來到湖南毛澤東文學(xué)院,為湖南省第二十四期中青年作家研討班授課。

“他的作品極具感染力且富有遠見,在末日般的恐怖氛圍中,重新彰顯了藝術(shù)的力量。”10月9日,瑞典文學(xué)院對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頒獎詞厚重而熱烈。但在此之前,我對拉斯洛真是一無所知,也無緣認識余澤民這位大翻譯家。聽了余澤民教授的講述,我才知道余澤民和拉斯洛、拉斯洛和中國文化之間竟有如此深厚的淵源。他們兩人友好交往、相互成全的故事實在是中外文學(xué)史上的佳話。
在匈牙利,姓名習(xí)慣是姓在前名在后。拉斯洛是名,一般只有好朋友才能稱呼“拉斯洛”。但我們?yōu)榱吮磉_方便,也跟著余澤民稱他“拉斯洛”吧。
“如果說我是中匈文化的橋梁,那么拉斯洛也是我們的橋梁。”余澤民回憶著他和拉斯洛三十多年的交情。1993年,二十六歲的余澤民身上帶著一張三級廚師證從莫斯科輾轉(zhuǎn)來到了匈牙利。舉目無親,語言不通,在突遇變故無處可去的時候,他遇到了人生路上的“貴人”——海爾奈·亞諾什。海爾奈微笑著收留了他。不久,拉斯洛來海爾奈家做客,余澤民為他們做了美味的中餐。海爾奈是一位極有眼力的人,他悄悄地對余澤民說:“如果我沒有看錯,拉斯洛應(yīng)該是匈牙利未來排名前三位的文學(xué)家。”而當時的拉斯洛在匈牙利文壇才剛剛露頭。這是拉斯洛第一次見到余澤民,第一次吃到他烹制的中國味道。余澤民的出現(xiàn),使拉斯洛異常興奮,他似乎覺得可以開始他的計劃了。拉斯洛毫不猶豫地把余澤民接到了家里,吃住全都免費。作為回報,余澤民在拉斯洛朋友們來家里聚會的時候,精心為大家制作中餐,拉斯洛以此為榮。這種情況直至2004年,余澤民開始翻譯拉斯洛的文學(xué)作品,他們成了合作者。
在拉斯洛家里,余澤民刻苦自學(xué)匈牙利語。不到一個月,余澤民開始能用匈牙利語言和拉斯洛聊天了,這才知道拉斯洛早在1991年就來過中國。當時,中國政府向世界各國記者發(fā)出邀請,歡迎訪問中國,了解和宣傳中國的改革開放。在一個商業(yè)委員會的安排下,拉斯洛順利地來到了中國。“我被震驚了,那是和我生活過的全然不同的世界。”拉斯洛講述了他的中國感受,他對余澤民說,“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真正的中國人。”為什么如此說呢,因為他1991年來中國后,參觀的線路都是主辦方安排的。他認為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到了中國,不過已經(jīng)很興奮了。然后他談起了李白的《贈汪倫》,這當然不是隨意,李白和唐詩在他心中應(yīng)該憋了好久好久。“一個匈牙利人和你講李白,那自然是奇葩輕松的事情了。”余澤民的幽默又一次逗笑了我們。
毫不懷疑,大詩人李白是二人友誼的介紹人。談起李白,拉斯洛像找到了知音似的問這問那。原來他早年讀過一本中日詩歌翻譯本,里面有李白的詩,一讀就迷上了,于是想翻譯更多的中國古詩給匈牙利人閱讀。他計劃要沿著李白游學(xué)的路線走上一圈,余澤民吃了一驚,想不到唐詩在這個外國作家心中有如此魅力,答應(yīng)陪他再次來中國。
1998年5月,拉斯洛終于實現(xiàn)了夢想。在一家國際新聞基金會的贊助下,余澤民陪他到中國旅行了一個月,沿著李白的足跡走了近十座城市。在北京,拉斯洛住在余澤民媽媽家里,和余澤民的媽媽、舅舅、弟弟相處甚歡;他似乎很適應(yīng)中國人的生活習(xí)慣,甚至迷上了京劇。
中世紀的匈牙利,大致是李白的時代,匈牙利人正在流浪和遷徙的途中,還沒有建國。而盛唐的中國,詩人們已習(xí)慣于喝酒、唱歌、舞劍的太平日子了。對比之下,拉斯洛覺得中國詩人太浪漫了,忍不住為自己取了一個中國名字“好丘”。他堅信翻譯唐詩的偉大意義,的確,他翻譯的中國詩歌影響了匈牙利幾代人。
拉斯洛非常贊賞和感謝余澤民的翻譯作品,2017年他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說:“關(guān)于翻譯,請允許我表達與我的所有譯者內(nèi)心的共鳴,現(xiàn)在首先是與余澤民的共鳴,我相信他的翻譯。我這話的意思是說,我相信他出色地完成了他的工作。我從許多人那里聽到了格外贊美的話語,說中文的《撒旦探戈》是多么的好。我必須在這里說一句實話。這部《撒旦探戈》,你們在中國讀到的這本書是他的作品,不是我的。中文《撒旦探戈》里的每一個詞都是他寫的。是他為這本書找到的中文詞匯,這些詞都是他選擇的,是他為這本書找到的語句結(jié)構(gòu),是他為這本書找到的新的風(fēng)格!如果你們喜歡這本書,無論誰喜歡這本書,我請你們轉(zhuǎn)向余澤民,向他祝賀。”這是作家與譯者的情誼,這是兩位好友的互相信任和互相勉勵。
拉斯洛深受《道德經(jīng)》啟發(fā),稱其為“終極智慧”。其代表作《撒旦探戈》被匈牙利電影大師貝拉·塔爾改編為同名影片,借鑒了中國宋元山水畫的構(gòu)圖理念,《西王母下凡》則巧妙地融合中國道家故事、佛教、戲劇等元素。中國文化帶著豐富多彩的元素始終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我想,拉斯洛的中國情結(jié)里除了和余澤民的深厚友誼,更多的是對中國文化的景仰與向往。
責(zé)編:劉暢暢
一審:劉暢暢
二審:印奕帆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