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五一”假期的湘江之畔,音樂浪潮奔涌不息。著名作曲家、指揮家譚盾重返故里,以一場《跨越200年的對話——貝九·九歌》音樂會,在長沙奏響東西方文明的交響詩篇。他將中國美學經典楚辭《九歌》,與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相融合,用跨越時空的音樂語言,演繹浪漫與哲思。
本期藝風頭條,我們將從多維視角出發,探尋音樂大師譚盾與故土、與世界對話的動人圖景。
肖靜
2025年5月1日,我有幸在長沙音樂廳見證了音樂大師譚盾執棒家鄉樂團——長沙交響樂團,呈現跨越兩百年的音樂盛宴《貝九·九歌》。
音樂會開場前,譚盾以他特有的親和力向觀眾介紹《九歌》的創作背景。這部作品源于一個意味深長的音樂委托:為紀念貝多芬《第九交響曲》創作200周年,英國皇家愛樂協會、德國波恩貝多芬藝術節與墨爾本交響樂團聯合邀請譚盾創作一部致敬之作。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1824年,正是英國皇家愛樂協會委托貝多芬創作了《第九交響曲》。兩個世紀后,同一協會將這份音樂使命傳遞給了這位來自東方的作曲家。
“大家聽過合奏協奏曲,但可曾聽過合唱協奏曲?”演奏開始前,譚盾用流利的英語詢問在場的一些外國觀眾,得到的是一片好奇的搖頭。這正是譚盾音樂語言的獨特之處——他總能在傳統與創新之間找到令人驚嘆的平衡點。《九歌》作為世界首部“合唱協奏曲”,將人聲這一最古老的樂器提升至與交響樂隊平等對話的地位。
譚盾對《九歌》的詮釋并非首次。早在1989年,身處紐約的年輕譚盾曾以《九歌》表達對故土的思念;而此次創作,則是一次更為深刻的回歸與超越。他將屈原筆下的楚辭《九歌》解構為《九》《酒》《久》三個樂章,以打擊樂聲腔、泛音演唱、楚文化咒語和無詞歌為媒介,讓兩千年前的巫儺之音與現代交響樂產生奇妙共振。
原創作品《九歌》揭開了音樂會序幕。第一樂章《九》在輕揚的指揮棒下開啟。湖南師范大學天籟合唱團與長沙交響樂團歌劇中心合唱團以神秘的古楚咒語和泛音演唱,營造出遠古祭祀的氛圍。當音樂行進至高潮處,譚盾突然做出他標志性的“鳳眼”休止手勢——大拇指與食指輕扣,其余三指舒展,整個音樂廳瞬間陷入靜默。隨后,一支長笛從樂隊后方升起,清冷的音色勾勒出屈原行吟澤畔、抱石沉江的悲壯畫面。此時無聲勝有聲,以東方的方式回應貝多芬“弦斷意不斷”的音樂奧義。
第二樂章《酒》將觀眾從悲愴帶入歡騰。合唱團以“cheers”的呼應與打擊樂聲腔相互唱和,再現《九歌》中“援北斗兮酌桂漿”的宴飲場景。然而,歡愉背后暗藏憂思——屈原借酒消愁的無奈、故國難回的痛楚,在合唱團的淺吟低唱中若隱若現。譚盾再次以休止切斷情緒,留下無限回味。
第三樂章《久》是全曲的精神升華。打擊樂與管樂交織,楚語咒語與英文歌詞呼應,“天兮、地兮、人兮”的詠嘆構建起“天人合一”的宏大敘事。貝多芬《歡樂頌》的動機隱約浮現,屈原“與天地兮同壽”的玄思,貝多芬“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呼喚,東西方關于人類大同的理想在此融合。
音樂會的下半場,貝多芬《d小調第九交響曲》的經典旋律響徹音樂廳。譚盾在演出前的解說中提出了一個觀點:“我一直疑惑,貝多芬是否知曉‘大音希聲’的東方智慧?現在我確信他懂得,因為他的休止符里藏著‘弦斷意不斷’的深意。”
第一樂章中,譚盾特別強調自然元素的呈現,讓聽眾不僅能聽到音符,更能感受到空氣的流動、萬物的呼吸。第二樂章則通過動機的重復強化、樂隊整齊劃一的運弓,營造出宏大、激昂、充滿力量的氛圍。第三樂章的柔板被譚盾賦予了湘君、湘夫人的柔情。第四樂章的《歡樂頌》在大提琴低沉序奏后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合唱團唱響《歡樂頌》,歌聲充滿了整個音樂廳,整個音樂廳變成一個巨大的共鳴箱。
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全場觀眾起立鼓掌,掌聲經久不息。譚盾一一向演奏家、歌唱家們致謝——從合唱團到獨唱演員,從首席小提琴到打擊樂手。
這場跨越兩百年的音樂對話中,譚盾將屈原《九歌》中的巫儺儀式轉化為現代音樂語言,讓楚文化在交響樂中復活;通過對貝多芬的致敬,將湖湘文化納入世界文明的對話體系。
譚盾說:“音樂從那里出去,又回到這里,就像落葉歸根。”通過這場音樂會,我們看到了一個長沙伢子如何將楚辭的浪漫基因注入西方交響樂傳統,又如何將貝多芬的人文精神帶回東方。
責編:劉暢暢
一審:印奕帆
二審:蔣俊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