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嘉
200余件儺面具,或威嚴莊重,或憨態可掬,靜靜陳列在燈光下,訴說著千年的文化記憶。7月,這場名為“面具、迷宮或游戲的主人——儺面具藝術體驗展”的展覽,不僅是湖南美術館打造“民間美術系列展覽”品牌的重要實踐,更讓古老的儺文化走出書本與儀式,成為現代人可觸摸、可參與、可對話的“非遺活態傳承”。
人有難,方有儺
“人有難,方有儺。”古漢字中“儺”本為“難”,先民遇困厄時以儀式驅邪,催生出“儺”。這種源于中國古代的重要文化現象,發軔于遠古驅鬼逐疫儀式,后演變成集宗教、習俗、傳說、音樂、舞蹈、戲劇等于一體的活態遺產,成為人們寄托愿景、驅邪納吉的重要儀式。
辰州儺戲、梅山儺戲、侗族“咚咚推”及瀘溪儺面具等相繼被列入國家級、省級非遺。湖南儺文化保留了楚文化“信鬼好祀”基因,成為先民與自然界溝通的精神橋梁。展覽特別呈現了巫楚文學成果,從屈原《九歌·湘夫人》中的人神互動場景,到沈從文《神巫之愛》等的民族志書寫,既展現儺文化在湖湘的深厚根基,也凸顯其學術研究價值。
讓儺面具“說話”
“如何讓沉默的展品自己講述故事?”近年來,湖南美術館探索“以人為本”的展覽敘事策略,此次展覽打破傳統陳列模式,讓儺面具成為敘事的主角。
走進展廳,首先會看到一張湖南儺文化分布地圖。湘西“毛古斯”、湘北“打倡”、湘中“梅山儺戲”、湘東“手獅燈舞”、湘南“臨武儺戲”等,一目了然。展覽通過實物、國潮手繪、互動體驗等形式,呈現儺面具的歷史脈絡、工藝特征、文化內涵與類型分類。
土地公公、歪嘴秦童等專用面具,開山、先鋒小姐等兼用面具,郎君、先生等通用面具以及吞口面具等大型“驅儺神面”被巧妙地組合陳列。
展覽布置還原原初功能場景,如將門楣驅邪的“吞口”面具與迎神的儺神轎組合擺放,使展品更全面地展示和“敘述”自身特色,也使觀眾能從新的形式上直觀體驗展品的藝術性和趣味性。讓觀眾跟著面具的講述,走進儺文化的歷史脈絡與生活場景。
在闖關解密中理解儺
獰厲、可怖是人們對儺面具的普遍印象。“慶典中的面具”展覽單元特別展示了傳統儀式“還儺愿”的面具,并采用暖色調設計風格,讓人感受到儺文化溫暖的一面。先鋒小姐的沉靜、開山的威嚴、唐氏太婆的慈祥以及八郎的喜悅,盡顯人生百態。
展覽設計了一系列“闖關任務”。觀展手冊化身“冒險門票”,引導觀眾探索儺文化中的生死觀、自我認知,以及自我與他者的關系等哲學議題。迷宮式的展覽布局隱喻儺文化的復雜性,并引向對現代性的追問。展覽中,觀眾將面臨自我與他者的選擇。選擇“自我”,遇見象征著生命不息的三霄娘娘、祈愿豐收的土地公公、藥到病除的孫思邈、公正的判官等,體驗“生老病死”;選擇“他者”,遇見智慧的和尚、怒目的韓信、哀婉的孟姜女、詼諧的秦童等,感受“喜怒哀樂”。觀眾在選擇、探索、發現、沉思中,親歷從傳統儀式到現代意義的轉譯過程。
現代語境下的“還儺愿”
先民們面對的世界,是緊緊包裹在神秘性中的。今天的人們似乎已經很難“在地”感受世界的神秘性,似乎一切都可以歸入某種因果解釋當中。但是作為血肉之軀,我們仍然操勞于大地之上、他者之間。我們仍然體驗著生命的愉悅、老朽的無助、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畏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內在的困頓和來自他者的陌異近乎同構。我們到底如何與他者相遇于這個世界?
無論如何,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很多時候是很難被人掌控的。于是,在經歷自我的“生老病死”與遭遇他者時的“喜怒哀樂”之后,觀眾被引導匯聚至“原始森林”,即展覽的第四單元“儺潤萬物”。在這里,只有神獸面具與原始森林的氛圍,它既是一個療愈空間,也是一種“無我”的敞開狀態,觀眾可以任由自己的感覺自動運行。
“我把好言對你講,你把喜錢加幾重。恭賀恭賀大恭賀,愿已勾完回洞中。”展覽結束時,辰州儺戲《姜女勾愿》的片段緩緩呈現,如同傳統“還儺愿”儀式,送上一份特別的祝福: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大家都能保持自身的主體性,成為“游戲的主人”,而非游戲的“NPC”(非玩家角色)。
(本文作者系該展覽策展人)
責編:劉暢暢
一審:印奕帆
二審:蔣俊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