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波
文與武,本為兩極。但兩極如同陰陽,互相對立,又互為依存,相互轉換,衍生出大千世界。在文道與武道之間,看似對立,又有著內(nèi)在的相通處。
曾小月女士以《武術與中國文學精神》(四川大學出版社,2024年版)為題做博士論文并最終出版,她說是受我的論文《圍棋與中國文藝精神》的啟發(fā)。武術,作為一種技擊之術,被中國古人賦予了天地之道、人倫之理。中國文學,也多有關于武術的書寫,于是,在文學與武術之間,便有了種種內(nèi)在的因緣。
《武術與中國文學精神》分五章,分別從武術與中國文學的內(nèi)在因緣、交往歷程、體道運思、審美觀照、游戲精神五個方面展開。武術與中國文學,很早就結下不解之緣。韓非子在《五蠹》中稱:“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看來,文與武,在正統(tǒng)眼里,曾經(jīng)都是異端。俠士亦狂士,漢代司馬遷《史記》專門為游俠作傳。到唐代,豪俠小說成了一種獨立的小說樣式。明清俠義小說更是蔚為大觀,不光“水滸”“三國”“西游”中多有打斗的場景,《兒女英雄傳》《蕩寇志》《三俠五義》之類,飛劍神俠,各顯神通。民國時期,國運不濟,庶民更寄望俠義英雄除盡天下不平事,平江不肖生《江湖奇?zhèn)b傳》、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之類風行,也就是自然而然之事了。而金庸、梁羽生的新派武俠小說,又在“武”中融入了濃濃的文化氣息:儒家倫理、莊禪境界、琴棋書畫、梅蘭竹菊,使一向“武”有余而“文”不足的武俠小說具有了濃厚的文化意味。
劍,除了代表尚武精神、更具有了審美意義。就像《神雕俠侶》:楊過劍走輕靈,招斷意連,綿綿不絕,當真閑雅瀟灑,翰逸神飛,大有晉人烏衣子弟裙屐風流之態(tài)……雖一身破衣,但覺清華絕俗,活脫是個翩翩公子。
而《笑傲江湖》更別出心裁,將琴、棋、書、畫融入武功較量中。禿筆翁拈一支判官筆,每一套“筆法”均從名家書帖中變化而來;黃鐘公輕撥瑤琴,令狐沖以蕭作劍,雙方仿佛在合作演奏一曲音樂;黑白子以一塊鐵鑄的棋枰作兵刃,招式與棋理相通。這次第,怎一個“酷”字了得。
“酷”代表的就是審美,正像杜甫說公孫大娘的劍術“一舞劍器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李白《俠客行》中的“趙國劍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讓人心動的就是那份自在與逍遙。而曹植的《白馬篇》寫游俠兒,“仰手接非猱,俯身散馬蹄”,但他的可貴在于不僅具有高超的武藝,更具有一種家國情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于是,這“劍”又有了倫理色彩。
《武術與中國文學精神》討論武術與中國文學的體道運思之路,它們?nèi)绾卧谔斓刂馈⑷藗愔怼⒓嫉乐贾腥〉脺贤āH寮抑嚕^禮、樂、射、御、書、數(shù),使武術與文學,在文化源頭上就具有了天然的聯(lián)系。而武與文,最后都上升為“道”。而莊子《說劍》,謂有“天子劍”“諸侯劍”“庶人劍”,天子劍者,“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劍道,亦即治國之大道乎?
文以載道,技進乎道,文如此,武亦然。而陰陽結合,虛實相生,形神兼?zhèn)洌瑒t使武術與文學在審美上亦取得了溝通。本質(zhì)上,文學具有一種游戲精神,武術,在功用之外,也具有“爭強斗勇的游戲心理”和“自由自為的游戲情懷”。
《武術與中國文學精神》對武術與中國文學作跨學科研究,既梳理它們之間的結緣之路,又深入到精神的層面,發(fā)掘它們的內(nèi)在關聯(lián)。無論文學,還是武術、圍棋,都蘊含了中國傳統(tǒng)的一套知識生成機制和入思方式,值得我們?nèi)プ龈钊爰氈碌陌l(fā)掘。
責編:歐小雷
一審:歐小雷
二審:蔣俊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